【大兴安岭大火30年】那一年，她从火海捡回两个陌生男孩……-新闻117

◇新闻117记者 周白石 发自漠河



19岁时，她遭遇了那场骇人听闻的大火。那天，她逃向刚刚开化的河边时，无意中“捡”到两名七八岁的陌生男孩，为了一句承诺，她冒着被火海吞噬的危险，硬是拖着两个与家人失散的陌生男孩，跑了一天一夜，最终将他们顺利送回亲人身旁。
参加工作后，她成了漠河“五·六火灾纪念馆”的讲解员，她把自己的故事讲个所有人听。如今她已是漠河县文体局党委书记，30年前，她亲眼目睹火魔对生命和对当地经济的破坏，30年来，她见证了当地人民重建美好家园的历程。

整个纪念馆都能听到她的哭声
马元春一辈子也忘不了第一次当讲解员的那一幕。那天，县里有关领导陪同客人来纪念馆参观，而她专门负责全程讲解。正是因为有过那段惨痛的经历，第一次拿起话筒的她，很快进入了角色，在她的描述下，那场大火犹如一段穿越了时空的历史视频，出现在所有人眼前。


“五·六”森林大火示意图

“五·六”森林大火遥感图
1987年5月7日18:00左右，漠河县西北方向的半边天开始变得通红曾宝宝，浓烟滚动，大火越过山峰，借着风势向漠河县城席卷过来。原本寂静的县城，一下子乱成一团。

马元春是被妈妈匆忙“赶”出家门的，临出门时，妈妈给她套上了她一套棉衣。不一会儿，大火像火车头一样顺着山路的斜坡“开”了过来，那一瞬间的温度高得几乎令人窒息。马元春记得，好几个熟识的朋友在她不远处一个趔趄倒地后就再也没有起来。她害怕极了，使劲儿地跑。
不知跑了多久，直至来到小河边才停了下来刘向圆，她的头发、脸、大腿也被烧伤和烫伤，身上的衣服也被烧出几个窟窿。突然，她觉得有人拽她的衣角，把目光移下来的时候，她看见两个小男孩，他们的小脸上都是黑灰和淤青。得知他们和舅舅一起逃生时走散了，马元春俯身把她们揽入怀中，暗暗下定决心要帮他们找到亲人，其实那时，她和妈妈已经跑散了。
临近深夜，两辆军绿色的大卡车冲过火海组成的一道道封锁线，向人群集中的地方开来。在灾难面前，尤其是在事关生死的灾难面前，所有人将谦虚礼让抛到九霄云外，那时，人们的思维都是最原始的，在那一刻何莫修，“活下去”的本能支配着大脑和躯体。疯狂的人们拼命向两辆大卡车上挤。马元春站在人潮中，被推推搡搡地挤到了车下。“让一让，让一让，让孩子们先上去。”然而此时，红了眼的人们哪会听她的话。她把大一点的男孩高高地举过头顶，冲着人群喊道：“接一下，哪位受累接一下孩子。”上车的人你争我抢，没有人去接这个只有六七岁的瘦弱男孩。“啪”地一下，孩子从一人多高的车上掉了下来。此时，马元春举着另一个小男孩的动作“静止”了，她歇斯底里地喊起来，“车上的人行行好，接住这两个孩子。”终于，有好心人伸出了手，两个孩子和马元春都被拉上了大卡车。车子启动了，向无火的地方飞驰而去恶魔恋人，红色火焰飞速从后面追来。
天大亮时，走在人群中的两个男孩突然叫出声来，“舅舅，舅舅。”然而，这名刚刚经历大火的男子，此时显得十分麻木，他甚至没说句谢谢，就背起一个孩子，抱起一个孩子，转头消失在人群中。
送走两个男孩，马元春才发现，身上的棉衣已经破烂不堪，她的皮肤也被烧伤，直到现在，左腕部还有一块伤疤……
那时的老纪念馆，没有丰富的图片冲击，没有灯光渲染，没有音乐煽情，马元春扔下了背了多少天的演讲稿，讲自己经历的故事，把所有人感动哭了。
坚持送走客人之后，早已承受不起那种摧残的她，把自己紧紧关在一间漆黑的小屋里，她委屈极了，身子蜷缩在一起，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怀里，毫无节制地哭泣，20多岁的她顾不得脸面了，整个纪念馆都能听到她的哭声。哭肿了眼睛，马元春终于打开了房门，那时，漠河的天已经黑了，诺大的纪念馆静悄悄的，她甚至能听到自己的心跳。
刚刚愈合的伤疤，又被揭开了
马元春觉得，她与那场大火有缘，大学毕业后，她在团组织工作，后来，当地文体局有关领导将她的关系转到“五·六火灾纪念馆”，于是，那个刚从火海逃生的女孩，那个经历生死“烤验”时救了两名素不相识的小男孩的女娃，成了该馆一名讲解员，又要每天“面对”那场大火。


火灾现场复原图
刚到纪念馆熟悉工作的初期，是她最难熬的日子，因为她每天的工作就是向所有参观纪念馆的人，讲述自己亲历的故事，除此之外，她还要带人们参观馆内一幅幅火灾现场、残骸等触目惊心的火灾图片，时刻零距离接触那些被大火烧得不成样子的摩托车、脸盆、棉衣等，呼吸着它们身上散发的那股特有的味道。
经过一次次“重温大火”的洗礼，马元春觉得心头那块刚刚愈合的伤疤突然被揭开了，而“凶手”就是她自己。
或许，时间真的能冲淡一切。慢慢地，马元春的思想开始有所转变，她开始觉得，能用自己的亲身经历，警示众人提高防火意识，避免类似的特大火灾再次发生，其深层次的价值远远比她讲故事要有意义得多。
心情逐渐平静的她，回家翻箱倒柜找了好几天，终于将那件破棉袄找了出来，并捐献给纪念馆，作为火灾残骸区的展览品。从那以后，每当她带领客人参观到那件破棉衣时，都不再觉得委屈和难过，相反，她觉得像遇到老朋友那样亲切。
遗憾的是，在2008年纪念馆扩建后，这件残破的棉衣找不到了。折让马云春觉得特别难过：“当时打包我们整理得可整齐了，可就是找不到。你说谁会拿那个东西啊，准不知是放哪儿了。原来还想放在展馆，这下太遗憾了。”
改扩建的纪念馆内，增加了高科技设施。走进纪念馆，便闻到一股火场特有的焦煳味道——那是一种烧焦的木料混合了水蒸气的味道。纪念馆工作人员说，改扩建馆时，特意从当年征集来的火灾残骸中筛选了一些材料，经过烟熏等方式加工，让残骸的味道持续散发，同时，纪念馆内复原当年火灾的展厅还特意提高了温度，增加了声音效果，让人觉得更加逼真，也对火灾更加敬畏。
改扩建的展馆中，有一片区域专门用于展览30年来森林火灾处置使用的灭火设备和灭火技术。除了传统的风力灭火机、扫把、斧头、铁锨等老掉牙的工具，还有直升机、瞭望塔、水陆两栖车等现代大型设备。其中一套脉冲气压喷雾水枪十分引人注意。

新型灭火装备
这套灭火装备由北京九州尚阳科技有限公司捐赠，价值3.5万元。和常规消防队装备的脉冲水枪最大的不同在于，这套装备非单兵装备，而是需要2个人以上使用，一个人背着约15公斤的水罐，一个人手持脉冲水枪。使用时，若水罐用光了水，可以迅速更换补充“弹药”，因此特别适合在缺乏水源时深入火海作战。水罐还可以直接与消防车的水带连接，确保不间断供水。
九州尚阳副总经理许继红介绍，这款设备使用压缩空气为动力，使用前均已充气。一枪可喷射约500毫升的水，水量小但威力极大，因为水压极强，喷射初速度为120米/秒，远高于林火蔓延的速度。理想状况下可以一下子扑灭50平方米的火势，即使是大风、侧风条件下灭火也至少可以喷射12米以上。若在扑救林火时使用者被“包围”，也可以用它打出一条逃生通道，这可用于掩护人员撤离、救援转移伤员。
值得关注的是，5月2日大兴安岭地区那场森林火灾，这套灭火装备也被派上用场。许继红说，他们的产品是作为国家战略物资储备被迅速调派到前线的。
数据不是忽悠的，是干出来的
30年前的那场大火，导致101万公顷森林受害，过火面积达1.7万平方公里，其中林艾为，有林地受害面积占70%，被烧死的树木占41.2%，森林覆被率由原来的76%下降到61.5%。大量幼中林死亡，给森林资源的恢复带来了极大的困难。
最新的统计数字显示，全县林业总经营面积76.8万公顷罗本睾丸癌，有林地面积70.86万公顷，森林覆盖率为92.21%。
在很多人看来，76%、61.5%和92.21%仅仅是个数字的加减法，很难想象，为了达到今天的覆盖率，漠河人乃至当年支持漠河复建的人们经历了什么。
不妨再用数字直观地说明一下当地的经济状况和经济结构。
1964年至上世纪70年代初，国家出于现代化建设的需要，提出了“一定要进得去、站得住，拿得出木材来”的目标，大兴安岭由此成为国家商品材生产基地。从1964年到2014年，大兴安岭林区开发50年来，累计为国家提供商品材1.3亿立方米，上缴利税84.2亿元，为国家现代化建设作出了重要贡献。据林业和生态专家测算，大兴安岭林区每年仅制氧纳碳、涵养水源、吸收二氧化硫、滞尘和杀菌等生态服务价值就高达1163亿元。
由于长期过量木材开采，加之1987年特大森林火灾的影响，大兴安岭林区开始步入了资源危机和经济危困的“两危”境地。
1998年特大洪涝灾害后，针对长期以来我国天然林资源过度消耗等原因而引起的生态环境严重恶化的现实，党中央、国务院从我国社会经济可持续发展的战略高度，作出了实施天保工程的重大决策。天保工程从1998年开始试点，2000年10月，国务院批准了《长江上游、黄河上中游地区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实施方案》和《东北、内蒙古等重点国有林区天然林资源保护工程实施方案》。

天保工程示意图
为配合天保工程的实施，当地经济发展进入转型新阶段。
2014年是公认的转型“节点”年，这年4月1日，大兴安岭全面停止了天然林商业性采伐，彻底结束了50年的采伐历史。
全面停止天然林商业性采伐后，大兴安岭既要应对经济减速、收入锐减等现实困难，也必须解决各类问题。全面停伐后，林业调查设计、采伐、运输、贮木、检验、销售、加工等一整条产业链将严重萎缩，木材加工企业大部分将因原料短缺面临停产或转向经营。据初步测算，全面停伐后林区将减少木材及木材综合利用产品销售等高达7亿元以上。林业企业承担的政社性、供暖供水公益性、营林防火林业基础性等支出也将失去来源。同时，全面停伐后，整个地区直接或间接产生富余人员13000人。
这一年开始，很多林区人赖以生存的生命线“没有了”，以前伐木、运输等生活方式彻底被改变，这意味着很多人要重新走上社会找工作，但大多数干了一辈子的伐木工人并没有其他技能……
以漠河为例，2014年后赵德柱，有的人离开了家乡外出打工，有的人在政府引导下做起了旅游及农产品生意，有的人卖房举家迁移——正如几十年前举家来到漠河那样。如今走在街头，还可以到处看到贴有“卖房”字样的广告。据了解，城区边缘老楼的1层可以买到10万余元，因为1楼可以扩建、可以经营，同样50平方米左右的2楼就只能买到5万元左右。城区高端的商品房单价在2000元左右，但买得起的人并不多。
漠河县的经济因此萧条了吗？并没有。在接受采访时，马元春找出了由漠河县统计局提供的一组数据。
1987年，漠河县GDP为12476万元，2016年变为309906万元，增长24.8倍；1987年全口径财政收入为1670万元，2016年为28463万元，增长17.0倍；城镇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由1987年的982元，增长为23509元，农村居民人均可支配收入从1987年461元增长为16210元；人均储蓄存款余额从1987年的682元，增长为37702元，增长了55.3倍。

2017年 漠河
这组数据可不是忽悠的，那是干出来的。
首当其冲是转型后的旅游资源开发效应，漠河县委书记孙喜国介绍，当地把旅游业作为富民强县的支柱产业来培育，高标准建设改造了北极洲、圣诞村、观音山、神龙湾、石林地质公园等标志性景区，建成了北极观光塔、华洋民俗园等新景点，全县A级以上景区景点达到7个，北极村景区晋级5A级景区。全县实施北极村老村改造，洛古河村、北红村整村开发。该县与中促旅有限公司签署了100亿元绿色发展和特色小镇项目。北极村先后被评为中国十佳避暑小镇、全国“最具魅力旅游景点景区”，并被列入《黑龙江省“互联网+旅游”行动计划》15个试点景区之一。五年来累计接待游客822.3万人次，实现旅游收入76.4亿元，年均增长15.7%、19.8%沙丘魔堡，旅游业拉动GDP增长3.1个百分点，成为县域经济发展的支柱产业。未来，当地将采取政府和社会资本合作（PPP）模式，全面推进中促旅特色小镇项目。
其次，打造旅游产业的同时，该县在森林生态食品方面也开始大力开发，5年来，漠河县森林生态食品业从无到有，建成蓝莓抚育、食用菌等各类示范基地19处，英巴图发展合作社、联合体163个，研发森林生态食品6大类70余种。水经济和绿色矿业新探明矿体5处，取得探矿权48个，招商引进了百环北极泉、砂宝斯金矿、农夫山泉等矿业企业，在全省率先启动冰泉水地方标准制定工作。
此外，当地矿业累计实现产值25亿元。养老健康产业已培育张仲景养生院等龙头企业4家，与上海和佑养生集团等12家企业签订候鸟式养老服务合作协议。该县对俄经贸业在推进漠河口岸恢复开通方面取得突破性进展，口岸联检楼主体工程完工，国家重点原油检测实验室在首站建成，累计争取原油配额524万吨，实现贸易额29.59亿美元。
据了解，未来，在上述产业发展的同时，该县还将进一步提升对俄开放水平，依托《中俄投资合作规划纲要》，对接投资、引资、外贸，积极筹建兴安国家级综合保税区和漠河国家级边境贸易合作区，立项建设对俄加工出口、境外采伐、蔬菜出口种植和劳务输出“四大基地”，规划建设西林吉镇、兴安镇、北极村、洛古河四处对俄贸易综合市场。实施关检协作便利化通关模式，推动外贸企业走出去开展森林采伐、矿产开发、旅游合作和特色种养，实现对俄经贸合作战略升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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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品 | 天津日报新媒体中心
本期编辑 | 李萌苏